43、第四十三章
顾栗栗和周致诚先把肖世华送到站台,等他上了车，回去没多久又把赵海正送上火车，等最后一个高澄瑞也走了,顾栗栗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幸好往他们包里塞了钱和粮票。”
从三老的通知下来，她就提醒周致诚，让他和她一起提防着三老偷偷给他们塞钱塞粮票的事儿。
结果还真被周致诚察觉到了,愣是从三老不经意的眼神动作中,猜出脸盆的石头下面藏的有东西。
他俩也不知道三老每个人给了多少,所以干脆粮票一人三十，钱嘛,凑成六百，一人给了两百,用油纸包包好塞到他们随身携带的包里面。等他们到了饭点从包里拿水煮蛋的时候,应当就明了了。
送走了人,周致诚拿着介绍信找到了一个住宿条件相对比较好的地儿，就心情甚好地带着人去溜达了。
从结婚到现在,周致诚第一次听到顾栗栗如此明确说出不会离开他的话,虽然保证前面还有个前提，但也足够让人高兴。
那是当着她敬重的三位老人的面说的，分量可想而知。
没过没一会儿,顾栗栗手上就拿了两个圆乎乎热腾腾的糖糕，她小小咬了一口，眼睛一亮,把另一个递到周致诚嘴边，“周致诚，你尝尝，很好吃！”
糖糕算是这个时候比较奢侈的小食,外形扁圆，皮酥脆，内软糯，中间化成糖水的白糖作馅儿，趁热吃，那糖水浸到舌尖，让人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
当然，也让人愉悦。
只是这东西做法有些复杂，光是烫面和面就够考验功夫，后面还得醒面，弄不好的话，糖糕炸起来就得爆开，里面的白糖也就混到了滚油里，上面就会沾上黑渣。
而他们买的这糖糕真真是哪哪儿都恰到好处，色、味儿、口感没差的。最起码顾栗栗这个会吃会做的人挺满意。
周致诚低头，伸手抓住她另一只手，将她咬了一口的糖糕送到自己嘴边，顺着那小小的月牙咬上去，然后点点头，中肯道，“是很好吃。”
“……给你完整的不好吗？”顾栗栗噎住，“这个我都咬过了。”
她反正是不喜欢吃别人剩饭的，哪怕那人是亲爹亲妈亲男人。
“那个完整的留给你吃。”周致诚笑笑，压根没觉得自己这动作有多骚情。
顾栗栗：……
行叭，他高兴就好。
“有伤风化！这大马路上呢，也不注意点儿影响！”
一大娘翻着白眼从两人身边冒出来，声音尖酸刻薄，“这要是搁以前，不说沉塘，也得……”挂破鞋游街！
只她话还没说完，周致诚就沉了脸，冷冷看过去，“与你何干！”
他身长腿长，却又不见丁点单薄之态，只看身材，满是悍然。如今一眼扫过去，俊隽渊峙，威沉骇人。
刚才还嘴碎的大娘一愣，见两人不是软柿子，可以坑点东西的小年轻，一声不敢吭，加快速度，灰溜溜地从两人身边离开。
顾栗栗举着糖糕的手顿住，看看那腿脚麻利的大娘，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面的糖糕，停顿片刻，默默塞到自己嘴里。
是了，差点忘了，这不是改革开放后，也不是可以手牵手压马路的时候……
“不用管那些。”周致诚看不出她情绪，只道，“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其他我来搞定。”
他们结婚了，只要不是当街亲热，又有什么？
“我之前去沪上，”顾栗栗小口啃着另外一个糖糕，慢悠悠道，“去看了当地一个特有名的地儿……”
现如今没结婚的男女压马路，大多都是并行且隔着一段距离，或者一前一后隔着半米远。但沪上有个地儿很特别，特别到光明正大挨着，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说到这儿，她停了一下，笑得有些坏，“你知道是哪儿吗？”
沪上特有名的地儿？
周致诚脑子里比对了一下，心里有了答案，却还是问道，“哪儿？”
“外滩情人墙啊！”顾栗栗满眼都是你怎么连这个地方都不知道的讶异，不可思议道，“你不是在那儿长大的么？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七八十年代，这多有名儿的地方啊，简直承载了一代人的浪漫记忆！
“外滩情人墙？”周致诚斟酌着道，“那不是防洪墙吗？”
顾栗栗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也只能点头，“你说的也没错。不过在小年轻的嘴里，这儿就是约会圣地，私下里都喊这防洪墙叫做情人墙。”
“这样？”周致诚笑看她一眼，点点头，道，“下次带你去。”
“我不要！”顾栗栗摇头，立即拒绝，“我原来以为那儿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地方，到了之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样。”
长长的防洪墙边趴满了成双成对的人，从远处看，确实是非常壮观的一幕，人挨着人，几乎没有空隙留出来。
等挤过人群，往防洪墙里看，那水也不是什么清澈的水，黑乎乎的，散发着臭味……
她当时脑子里就一个词儿——有情饮水饱。
这么个环境，还能成为谈情说爱的圣地，那五个字可以说是鞭辟入里。
上辈子她有听人说过这是七八十年代沪上著名的谈情说爱圣地，说想要跟心仪的人去那儿约会，必须提前占位，去的稍晚些，就没有位置了。因为这，后来还产生了专门占位卖给青年男女的行当。
这都是听来的，她没有见证过。倒不是不好奇，而是那个时候她比较忙，生意也刚起步。还有一点就是，改革开放之后，有很多人出来寻找营生，三教九流，各种人都有，火车上的环境就差了很多，她是一个鼻子比较灵敏的人，坐一次火车，就受一次罪，于是就能不出行就不出行。
如今得了见证，却觉得还不如就听大家说说，脑子里拟出那处地方，继续让它美好下去。
“那就等水清澈了，我再带你去。”周致诚把风吹得搭在她鼻子上的头发拿下来，目光深深，“这样可以吗？”
“好啊。”顾栗栗点点头，笑得眼里都有了星光，盈盈闪闪间略见狡黠，“到时候，我跟你模拟一下那边小年轻约会时的小动作！”
嘿诶，当时她退回去之后，也没走，就在远处看着那情人墙边的小情侣。也不是什么心理有疾，而是好奇，好奇这么个环境下，他们怎么做到谈情说爱的。
结果看出乐趣了。这些青年男女刚开始趴防洪墙上，一般都是中间有个十公分的距离，不多会儿就少了一半，再一眨眼，就挤挨在一起了。
这还没完，互相不好意思地看一眼，然后呢，肩膀就挨着肩膀，两只搭在防洪墙上的手也都碰一起了……
纯情中又带着些小小的心机，对视间，彼此心照不宣，又心里窃喜，脸上的喜悦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当然，如果忽略掉那黑乎乎的江水的话，顾栗栗更能理解透彻。
“污水治理方面，咱们国家还很落后，短时间应当没有那么顺利让水清澈起来。如果以后想要追赶国际经济水平，污染治理可能还要顺延……”
周致诚拢了拢她的大衣领子，漫不经心道，“所以，五六年后，或者十多年后，你还能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顾栗栗：……这是什么意思？又要写字据吗？
想想，直接把刚吃到糖水的大半块糖糕塞他嘴里，丢下一句“给你吃”，人快走几步，跟他隔开一米多的距离。
吃点东西，堵住嘴！
周致诚长腿一迈，轻松跟她并行，商量道：“如果你不想写，那等回去之后，我写个字据给你？”
“你写给我？”
“嗯。”
顾栗栗正想答应下来，忽然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同一件事，他带她和她带他，有区别吗？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写字据啊？”顾栗栗都想挠挠头了，“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可以做的事，不做这个，不还有那个吗？”
写了字据，总感觉做什么都像是有了做任务的性质，她不太喜欢。
“我想和你圆满着过。”
周致诚略往前走了半步，然后转向她，对着她的眼睛道，“人这一生太短，我总感觉好像失去过什么……”
这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到每每想起，都有一种揪心的感觉。
就像是他原本应该和眼前人花好月圆，相爱并刻骨铭心地过两辈子，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却只过了一辈子……
这种莫名觉得时间加速流逝的感觉，让人心慌到心痛。所以他想存放住两人共同的经历，哪怕只是一起蹲在蓬萍草前发呆！
顾栗栗一怔，呆呆看向他带着些茫然带着些疼的眼神，哑然。
“和我，圆满着过？”她张张嘴，好一会儿才问，“什么失去？”
如果她没有重生回来，她或许会觉得这就是一句让人脸红心跳的高级情话。但她重生回来了，这句话在她耳中就有了不同的意味。
周致诚就是这个时候的周致诚，她能肯定确定没有像她一样移花接木。
但他说的这句话却像是他和她本该就是相爱相守的夫妻，最后却没能圆满……
“缺失时间。”周致诚斟酌着说出最能表达他想法的字眼，“缺失你和我的时间。”
语气从斟酌到肯定，瞬间而成。
顾栗栗心猛烈跳动，跳得她有些鼻酸，那种恍若重击在心头脑子里的字眼，让她难受得有些承受不住。
她猛地蹲下，眼前渐渐看不清，好像有什么在眼眶里凝聚，又颤颤地掉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为什么啊？
突如其来的难受席卷顾栗栗，她一时间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只有满满的心慌。
周致诚也迅速蹲下来，抓住她的手，喊她的名字，却不见她抬头，等瞧见泪珠子砸下来，心头大恸，托着她的下巴喊她，却只能看见那没什么血色的唇，苍白的脸，发红的眼眶。
他一把抱起她，挡住个行人问了医院在哪儿，就疯一般往前冲，不管不顾地样子，惊得路人远远就躲开了他。
“顾栗栗！”周致诚额角豆大的汗珠子冒了出来，“顾栗栗！顾栗栗！”
他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已经抖得让人听不清除了这三个字儿，他还说了什么。
可顾栗栗听清楚了，她死死抱住周致诚的脖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周致诚，我没事……”
她就是觉得上辈子好像错过了很多，至于错过什么，她想说给他听，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就像是他原本也应该是她生命中举重若轻的存在，但不知为何，两人却没了原本的交集……
周致诚听到她的声音，陡然一愣，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她，声音犹带心慌，“没事儿？”
“没事。”顾栗栗眼里还有水光在，看他都像是隔着什么，挣了一下，从他怀里下来，抹了把眼里的泪，等看清了他，声音有些温软歉疚道，“我就是觉得，是不是应该对你更好一些。”
或许，上辈子的事情她该好好审视一下，从头到尾好好审视一下。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的时候，也许已经有遗憾发生了，之于她，也之于他……
周致诚看着她微红的眼，俊眉微凝，下一秒，抓住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走，“我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检查结果没事，可以安心。检查结果有事，提前预防。
“我真没事。”顾栗栗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脚抵着地面，抗衡着周致诚的力道，“我不要去医院！”
她抿着唇瞪他，就是不配合，刚才突如其来的情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刚才周致诚抱着她狂奔的一幕惹了好多路人侧目，这会儿见情况缓和一些，就有些人劝了，“这位女同志，你就停你家男人的话，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也好让他安心，你看这大冬天的，人脑门上都急出来汗了。”
顾栗栗：“大爷，我是真没有病！刚才就是他说了些话，我突然感觉难受，就……”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干部打扮的女人别有意味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大喜大悲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栗栗总觉着她好像话里有话。
“我没有大喜大悲。”知道这个时候的人热心肠，顾栗栗没想到会这么热心肠，现在她和周致诚被热心群众堵到包围圈里，看样子暂时是不能突破了，她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张嘴。
周致诚鲜少能强迫她做什么，也鲜少强迫她做什么，可今儿他是一定要带她去医院看看，见大家帮着劝她去医院，便没有开口说什么。
正当顾栗栗准备迂回一下，先答应下来，让人群散去的时候，算盘就被打断了。
“看着你们这黏糊劲儿，应当是新婚夫妻吧？”有个戴着红袖章的大妈挤到人群最前面，看着两人，笑呵呵道。
顾栗栗震惊到差点呛住，黏糊劲儿？她和周致诚很黏糊吗？！
周致诚瞧顾栗栗一眼，才又看向前面笑眯眯的红袖章大妈，点点头，压根没有不好意思，回了句，“是。”
“就知道你们是新婚夫妻！”红袖章大妈摆摆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我是这附近街道办的，也有些年纪了，阅历也比你们丰富。要我说，你媳妇儿要是肚子不疼，也没见红，那就等明天一早去医院挂个号，抽个血，医生要是让你们去做b超，那你们就听医生的，乖乖去做了！”
等等，什么叫肚子不疼，也没见红，就明天抽个血？
顾栗栗满头雾水，肚子疼不疼是肠胃科，见红又是什么东西？
周致诚也愣住，看着红袖章大妈，模样有点呆。
“唉哟！”红袖章大妈啧啧两声，“是不是父母没在身边？”
这话问得顾栗栗更懵，云里雾里的，这怎么又跟父母扯上关系了？
这绕来绕去的话，她快耐不住性子了，但这么多人把他们围得结实，红袖章大妈明显是不说完不准备放人的。她只好发问，让她长话短说了。“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明白。”
“嗐，就是说你怀孕了呗。”红袖章大妈见两人迟迟理解不了她的意思，直接说开了，“我在居委会调解过不少家庭矛盾，知道有些女同志怀孕之后脾气会不好，一个不如意，就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闹腾。你看你这刚才还哭得天都塌下来呢，这会儿就晴转多云了，跟那些怀了孕的新婚小媳妇儿没差了！”
刚才那个神秘打量她的女人也开了口，“就是这个意思，刚才我怕你脸皮儿薄，没敢直说。你们明天去医院检查下吧，咱们这儿的医院不算大，晚上没有人给做检查，你们明天赶早去。”
顾栗栗：“！！！”
什么东西？怀孕？怎么扯的？！
“这位男同志，女人怀孕辛苦着呢，你啊，平时多担待点，让着点儿。”红袖章大妈见顾栗栗愣住，以为她在算自己来例假的小日子呢，就跟周致诚道，“好歹是个大老爷们，这段时间啊，你顺着点你媳妇儿……”
周致诚愣愣看向顾栗栗，眼底跳跃着显而易见的光。
顾栗栗觉察到他的视线，咽咽嗓子，“不……不可能的！”
他们有做措施！
“诶，听这话，你们办事儿的时候是做措施了？”红袖章大妈男男女女的事儿经历了太多，压根不觉得的这话有什么，倒是旁边一些未婚的姑娘红着脸，悄悄退了出去。
留下的，要么是结过婚的，要么是好奇周致诚和顾栗栗这两口子咋办事儿的。
大老爷们看着周致诚的眼神都有些变了，这么好看又白白娇娇的媳妇儿，还隔着东西搞？怕不是脑壳有病吧？照他们说，有就生下来，就冲俩人这长相，孩子铁定差不了！咋生都不会差了！
顾栗栗再也不能面对大妈这种形式的关心，抓住周致诚的胳膊，就要往外冲。
那红袖章大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顾栗栗，然后气势十足地扫了一圈围观的人，喝道：“走走走！有你们什么事儿，这么大年纪了，还听闲话，脸上不发烧啊？”
脸皮薄的赶紧走了，还有些厚着脸皮不走的，被大妈一句抓到街道办教育给吓跑了。
等人没了，红袖章大妈道，“按说我不该管闲事，只是听你们的意思，爹妈是没在身边的。孩子的事儿是个大事儿，稍不注意，那就掉了。措施做了，不代表就怀不上，凡事都没有个绝对不是？所以啊，大妈多个嘴，给你们讲讲过来人的经验……”
顾栗栗脸烧得不行，硬着头皮听她将经验。周致诚就乐意顺从多了，而且相当客气礼貌，甚至大妈讲的时候，他还能再往细致里问问，你来我往，还聊得挺热闹。
大妈从各种措施的优缺点，讲到孕期，又从孕期讲到如何照顾新生儿……
顾栗栗看着虚心请教的周致诚，神经已经木了。
虽然没有经历过怀孕，可她也从朋友口中听说过怀孕后会有什么表现。
大约是她们身体都比较好，倒是没有人说什么见红不见红的，都说孕初期会嗜睡，偶尔会干呕，饭量增加，口味变化什么的……
这些，她都没有！
所以，周致诚这未雨绸缪的是不是太早了？
“行了，大致就这些了。”红袖章大妈看着周致诚，满脸慈爱，脸上都泛着红光，笑眯眯地道，“有什么没记住的，以后就来找我，我给你那地址你记好喽。”
唉哟，对着这么个帅小伙，不知不觉就说的多了。
她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摆摆手，“你们也别在外面荡了，赶紧回去，别让什么冲撞了孕妇。”
顾栗栗：……
她没怀孕。
“谢谢您了。”周致诚真心道，“这边上就是饭店，我们请您吃顿饭吧。”
“那钱留着给你媳妇儿买点鸡蛋，补充营养。大妈一把年纪了，用不上。”
她笑呵呵地说完，掉头走了。
一时间，这段路上就剩顾栗栗和周致诚了。
顾栗栗对上周致诚高深莫测的目光，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才道：“我真没有怀孕，你仔细比对一下大妈说的，常见的那些情况，我是不是没有一条对上的？”
周致诚握住她的胳膊，防止她溜号，“凡事没有绝对。”
“！！！”顾栗栗绝望地蹲下，“我不去！”
措施都做得好好的，他怎么就这么轴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已经日更六千好几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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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往他们包里塞了钱和粮票。”
从三老的通知下来，她就提醒周致诚，让他和她一起提防着三老偷偷给他们塞钱塞粮票的事儿。
结果还真被周致诚察觉到了,愣是从三老不经意的眼神动作中,猜出脸盆的石头下面藏的有东西。
他俩也不知道三老每个人给了多少,所以干脆粮票一人三十，钱嘛,凑成六百，一人给了两百,用油纸包包好塞到他们随身携带的包里面。等他们到了饭点从包里拿水煮蛋的时候,应当就明了了。
送走了人,周致诚拿着介绍信找到了一个住宿条件相对比较好的地儿，就心情甚好地带着人去溜达了。
从结婚到现在,周致诚第一次听到顾栗栗如此明确说出不会离开他的话,虽然保证前面还有个前提，但也足够让人高兴。
那是当着她敬重的三位老人的面说的，分量可想而知。
没过没一会儿,顾栗栗手上就拿了两个圆乎乎热腾腾的糖糕，她小小咬了一口，眼睛一亮,把另一个递到周致诚嘴边，“周致诚，你尝尝，很好吃！”
糖糕算是这个时候比较奢侈的小食,外形扁圆，皮酥脆，内软糯，中间化成糖水的白糖作馅儿，趁热吃，那糖水浸到舌尖，让人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
当然，也让人愉悦。
只是这东西做法有些复杂，光是烫面和面就够考验功夫，后面还得醒面，弄不好的话，糖糕炸起来就得爆开，里面的白糖也就混到了滚油里，上面就会沾上黑渣。
而他们买的这糖糕真真是哪哪儿都恰到好处，色、味儿、口感没差的。最起码顾栗栗这个会吃会做的人挺满意。
周致诚低头，伸手抓住她另一只手，将她咬了一口的糖糕送到自己嘴边，顺着那小小的月牙咬上去，然后点点头，中肯道，“是很好吃。”
“……给你完整的不好吗？”顾栗栗噎住，“这个我都咬过了。”
她反正是不喜欢吃别人剩饭的，哪怕那人是亲爹亲妈亲男人。
“那个完整的留给你吃。”周致诚笑笑，压根没觉得自己这动作有多骚情。
顾栗栗：……
行叭，他高兴就好。
“有伤风化！这大马路上呢，也不注意点儿影响！”
一大娘翻着白眼从两人身边冒出来，声音尖酸刻薄，“这要是搁以前，不说沉塘，也得……”挂破鞋游街！
只她话还没说完，周致诚就沉了脸，冷冷看过去，“与你何干！”
他身长腿长，却又不见丁点单薄之态，只看身材，满是悍然。如今一眼扫过去，俊隽渊峙，威沉骇人。
刚才还嘴碎的大娘一愣，见两人不是软柿子，可以坑点东西的小年轻，一声不敢吭，加快速度，灰溜溜地从两人身边离开。
顾栗栗举着糖糕的手顿住，看看那腿脚麻利的大娘，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面的糖糕，停顿片刻，默默塞到自己嘴里。
是了，差点忘了，这不是改革开放后，也不是可以手牵手压马路的时候……
“不用管那些。”周致诚看不出她情绪，只道，“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其他我来搞定。”
他们结婚了，只要不是当街亲热，又有什么？
“我之前去沪上，”顾栗栗小口啃着另外一个糖糕，慢悠悠道，“去看了当地一个特有名的地儿……”
现如今没结婚的男女压马路，大多都是并行且隔着一段距离，或者一前一后隔着半米远。但沪上有个地儿很特别，特别到光明正大挨着，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说到这儿，她停了一下，笑得有些坏，“你知道是哪儿吗？”
沪上特有名的地儿？
周致诚脑子里比对了一下，心里有了答案，却还是问道，“哪儿？”
“外滩情人墙啊！”顾栗栗满眼都是你怎么连这个地方都不知道的讶异，不可思议道，“你不是在那儿长大的么？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七八十年代，这多有名儿的地方啊，简直承载了一代人的浪漫记忆！
“外滩情人墙？”周致诚斟酌着道，“那不是防洪墙吗？”
顾栗栗沉默了一会儿，觉得也只能点头，“你说的也没错。不过在小年轻的嘴里，这儿就是约会圣地，私下里都喊这防洪墙叫做情人墙。”
“这样？”周致诚笑看她一眼，点点头，道，“下次带你去。”
“我不要！”顾栗栗摇头，立即拒绝，“我原来以为那儿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地方，到了之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样。”
长长的防洪墙边趴满了成双成对的人，从远处看，确实是非常壮观的一幕，人挨着人，几乎没有空隙留出来。
等挤过人群，往防洪墙里看，那水也不是什么清澈的水，黑乎乎的，散发着臭味……
她当时脑子里就一个词儿——有情饮水饱。
这么个环境，还能成为谈情说爱的圣地，那五个字可以说是鞭辟入里。
上辈子她有听人说过这是七八十年代沪上著名的谈情说爱圣地，说想要跟心仪的人去那儿约会，必须提前占位，去的稍晚些，就没有位置了。因为这，后来还产生了专门占位卖给青年男女的行当。
这都是听来的，她没有见证过。倒不是不好奇，而是那个时候她比较忙，生意也刚起步。还有一点就是，改革开放之后，有很多人出来寻找营生，三教九流，各种人都有，火车上的环境就差了很多，她是一个鼻子比较灵敏的人，坐一次火车，就受一次罪，于是就能不出行就不出行。
如今得了见证，却觉得还不如就听大家说说，脑子里拟出那处地方，继续让它美好下去。
“那就等水清澈了，我再带你去。”周致诚把风吹得搭在她鼻子上的头发拿下来，目光深深，“这样可以吗？”
“好啊。”顾栗栗点点头，笑得眼里都有了星光，盈盈闪闪间略见狡黠，“到时候，我跟你模拟一下那边小年轻约会时的小动作！”
嘿诶，当时她退回去之后，也没走，就在远处看着那情人墙边的小情侣。也不是什么心理有疾，而是好奇，好奇这么个环境下，他们怎么做到谈情说爱的。
结果看出乐趣了。这些青年男女刚开始趴防洪墙上，一般都是中间有个十公分的距离，不多会儿就少了一半，再一眨眼，就挤挨在一起了。
这还没完，互相不好意思地看一眼，然后呢，肩膀就挨着肩膀，两只搭在防洪墙上的手也都碰一起了……
纯情中又带着些小小的心机，对视间，彼此心照不宣，又心里窃喜，脸上的喜悦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当然，如果忽略掉那黑乎乎的江水的话，顾栗栗更能理解透彻。
“污水治理方面，咱们国家还很落后，短时间应当没有那么顺利让水清澈起来。如果以后想要追赶国际经济水平，污染治理可能还要顺延……”
周致诚拢了拢她的大衣领子，漫不经心道，“所以，五六年后，或者十多年后，你还能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顾栗栗：……这是什么意思？又要写字据吗？
想想，直接把刚吃到糖水的大半块糖糕塞他嘴里，丢下一句“给你吃”，人快走几步，跟他隔开一米多的距离。
吃点东西，堵住嘴！
周致诚长腿一迈，轻松跟她并行，商量道：“如果你不想写，那等回去之后，我写个字据给你？”
“你写给我？”
“嗯。”
顾栗栗正想答应下来，忽然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同一件事，他带她和她带他，有区别吗？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写字据啊？”顾栗栗都想挠挠头了，“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可以做的事，不做这个，不还有那个吗？”
写了字据，总感觉做什么都像是有了做任务的性质，她不太喜欢。
“我想和你圆满着过。”
周致诚略往前走了半步，然后转向她，对着她的眼睛道，“人这一生太短，我总感觉好像失去过什么……”
这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到每每想起，都有一种揪心的感觉。
就像是他原本应该和眼前人花好月圆，相爱并刻骨铭心地过两辈子，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却只过了一辈子……
这种莫名觉得时间加速流逝的感觉，让人心慌到心痛。所以他想存放住两人共同的经历，哪怕只是一起蹲在蓬萍草前发呆！
顾栗栗一怔，呆呆看向他带着些茫然带着些疼的眼神，哑然。
“和我，圆满着过？”她张张嘴，好一会儿才问，“什么失去？”
如果她没有重生回来，她或许会觉得这就是一句让人脸红心跳的高级情话。但她重生回来了，这句话在她耳中就有了不同的意味。
周致诚就是这个时候的周致诚，她能肯定确定没有像她一样移花接木。
但他说的这句话却像是他和她本该就是相爱相守的夫妻，最后却没能圆满……
“缺失时间。”周致诚斟酌着说出最能表达他想法的字眼，“缺失你和我的时间。”
语气从斟酌到肯定，瞬间而成。
顾栗栗心猛烈跳动，跳得她有些鼻酸，那种恍若重击在心头脑子里的字眼，让她难受得有些承受不住。
她猛地蹲下，眼前渐渐看不清，好像有什么在眼眶里凝聚，又颤颤地掉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为什么啊？
突如其来的难受席卷顾栗栗，她一时间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只有满满的心慌。
周致诚也迅速蹲下来，抓住她的手，喊她的名字，却不见她抬头，等瞧见泪珠子砸下来，心头大恸，托着她的下巴喊她，却只能看见那没什么血色的唇，苍白的脸，发红的眼眶。
他一把抱起她，挡住个行人问了医院在哪儿，就疯一般往前冲，不管不顾地样子，惊得路人远远就躲开了他。
“顾栗栗！”周致诚额角豆大的汗珠子冒了出来，“顾栗栗！顾栗栗！”
他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已经抖得让人听不清除了这三个字儿，他还说了什么。
可顾栗栗听清楚了，她死死抱住周致诚的脖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周致诚，我没事……”
她就是觉得上辈子好像错过了很多，至于错过什么，她想说给他听，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就像是他原本也应该是她生命中举重若轻的存在，但不知为何，两人却没了原本的交集……
周致诚听到她的声音，陡然一愣，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她，声音犹带心慌，“没事儿？”
“没事。”顾栗栗眼里还有水光在，看他都像是隔着什么，挣了一下，从他怀里下来，抹了把眼里的泪，等看清了他，声音有些温软歉疚道，“我就是觉得，是不是应该对你更好一些。”
或许，上辈子的事情她该好好审视一下，从头到尾好好审视一下。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的时候，也许已经有遗憾发生了，之于她，也之于他……
周致诚看着她微红的眼，俊眉微凝，下一秒，抓住她的手腕，继续往前走，“我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检查结果没事，可以安心。检查结果有事，提前预防。
“我真没事。”顾栗栗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脚抵着地面，抗衡着周致诚的力道，“我不要去医院！”
她抿着唇瞪他，就是不配合，刚才突如其来的情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刚才周致诚抱着她狂奔的一幕惹了好多路人侧目，这会儿见情况缓和一些，就有些人劝了，“这位女同志，你就停你家男人的话，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也好让他安心，你看这大冬天的，人脑门上都急出来汗了。”
顾栗栗：“大爷，我是真没有病！刚才就是他说了些话，我突然感觉难受，就……”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干部打扮的女人别有意味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大喜大悲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栗栗总觉着她好像话里有话。
“我没有大喜大悲。”知道这个时候的人热心肠，顾栗栗没想到会这么热心肠，现在她和周致诚被热心群众堵到包围圈里，看样子暂时是不能突破了，她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张嘴。
周致诚鲜少能强迫她做什么，也鲜少强迫她做什么，可今儿他是一定要带她去医院看看，见大家帮着劝她去医院，便没有开口说什么。
正当顾栗栗准备迂回一下，先答应下来，让人群散去的时候，算盘就被打断了。
“看着你们这黏糊劲儿，应当是新婚夫妻吧？”有个戴着红袖章的大妈挤到人群最前面，看着两人，笑呵呵道。
顾栗栗震惊到差点呛住，黏糊劲儿？她和周致诚很黏糊吗？！
周致诚瞧顾栗栗一眼，才又看向前面笑眯眯的红袖章大妈，点点头，压根没有不好意思，回了句，“是。”
“就知道你们是新婚夫妻！”红袖章大妈摆摆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我是这附近街道办的，也有些年纪了，阅历也比你们丰富。要我说，你媳妇儿要是肚子不疼，也没见红，那就等明天一早去医院挂个号，抽个血，医生要是让你们去做b超，那你们就听医生的，乖乖去做了！”
等等，什么叫肚子不疼，也没见红，就明天抽个血？
顾栗栗满头雾水，肚子疼不疼是肠胃科，见红又是什么东西？
周致诚也愣住，看着红袖章大妈，模样有点呆。
“唉哟！”红袖章大妈啧啧两声，“是不是父母没在身边？”
这话问得顾栗栗更懵，云里雾里的，这怎么又跟父母扯上关系了？
这绕来绕去的话，她快耐不住性子了，但这么多人把他们围得结实，红袖章大妈明显是不说完不准备放人的。她只好发问，让她长话短说了。“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明白。”
“嗐，就是说你怀孕了呗。”红袖章大妈见两人迟迟理解不了她的意思，直接说开了，“我在居委会调解过不少家庭矛盾，知道有些女同志怀孕之后脾气会不好，一个不如意，就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闹腾。你看你这刚才还哭得天都塌下来呢，这会儿就晴转多云了，跟那些怀了孕的新婚小媳妇儿没差了！”
刚才那个神秘打量她的女人也开了口，“就是这个意思，刚才我怕你脸皮儿薄，没敢直说。你们明天去医院检查下吧，咱们这儿的医院不算大，晚上没有人给做检查，你们明天赶早去。”
顾栗栗：“！！！”
什么东西？怀孕？怎么扯的？！
“这位男同志，女人怀孕辛苦着呢，你啊，平时多担待点，让着点儿。”红袖章大妈见顾栗栗愣住，以为她在算自己来例假的小日子呢，就跟周致诚道，“好歹是个大老爷们，这段时间啊，你顺着点你媳妇儿……”
周致诚愣愣看向顾栗栗，眼底跳跃着显而易见的光。
顾栗栗觉察到他的视线，咽咽嗓子，“不……不可能的！”
他们有做措施！
“诶，听这话，你们办事儿的时候是做措施了？”红袖章大妈男男女女的事儿经历了太多，压根不觉得的这话有什么，倒是旁边一些未婚的姑娘红着脸，悄悄退了出去。
留下的，要么是结过婚的，要么是好奇周致诚和顾栗栗这两口子咋办事儿的。
大老爷们看着周致诚的眼神都有些变了，这么好看又白白娇娇的媳妇儿，还隔着东西搞？怕不是脑壳有病吧？照他们说，有就生下来，就冲俩人这长相，孩子铁定差不了！咋生都不会差了！
顾栗栗再也不能面对大妈这种形式的关心，抓住周致诚的胳膊，就要往外冲。
那红袖章大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顾栗栗，然后气势十足地扫了一圈围观的人，喝道：“走走走！有你们什么事儿，这么大年纪了，还听闲话，脸上不发烧啊？”
脸皮薄的赶紧走了，还有些厚着脸皮不走的，被大妈一句抓到街道办教育给吓跑了。
等人没了，红袖章大妈道，“按说我不该管闲事，只是听你们的意思，爹妈是没在身边的。孩子的事儿是个大事儿，稍不注意，那就掉了。措施做了，不代表就怀不上，凡事都没有个绝对不是？所以啊，大妈多个嘴，给你们讲讲过来人的经验……”
顾栗栗脸烧得不行，硬着头皮听她将经验。周致诚就乐意顺从多了，而且相当客气礼貌，甚至大妈讲的时候，他还能再往细致里问问，你来我往，还聊得挺热闹。
大妈从各种措施的优缺点，讲到孕期，又从孕期讲到如何照顾新生儿……
顾栗栗看着虚心请教的周致诚，神经已经木了。
虽然没有经历过怀孕，可她也从朋友口中听说过怀孕后会有什么表现。
大约是她们身体都比较好，倒是没有人说什么见红不见红的，都说孕初期会嗜睡，偶尔会干呕，饭量增加，口味变化什么的……
这些，她都没有！
所以，周致诚这未雨绸缪的是不是太早了？
“行了，大致就这些了。”红袖章大妈看着周致诚，满脸慈爱，脸上都泛着红光，笑眯眯地道，“有什么没记住的，以后就来找我，我给你那地址你记好喽。”
唉哟，对着这么个帅小伙，不知不觉就说的多了。
她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摆摆手，“你们也别在外面荡了，赶紧回去，别让什么冲撞了孕妇。”
顾栗栗：……
她没怀孕。
“谢谢您了。”周致诚真心道，“这边上就是饭店，我们请您吃顿饭吧。”
“那钱留着给你媳妇儿买点鸡蛋，补充营养。大妈一把年纪了，用不上。”
她笑呵呵地说完，掉头走了。
一时间，这段路上就剩顾栗栗和周致诚了。
顾栗栗对上周致诚高深莫测的目光，叹了口气，闭了闭眼，才道：“我真没有怀孕，你仔细比对一下大妈说的，常见的那些情况，我是不是没有一条对上的？”
周致诚握住她的胳膊，防止她溜号，“凡事没有绝对。”
“！！！”顾栗栗绝望地蹲下，“我不去！”
措施都做得好好的，他怎么就这么轴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已经日更六千好几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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