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_女将摧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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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85章

  颜相为官数十年,不曾结党营私,不曾贪墨渎职,不曾残害百姓,便是与他立场不合之人,也不得不承认,他实乃高风亮节之师。

  裴君收到讣告,顾不得用午膳,立即请祖母与她一同去颜府。

  颜府如今只有年轻的颜娘子和颜向阳,即便颜娘子再能干,若没个长辈坐镇,恐怕也是手忙脚乱,更遑论颜相去世,他们姐弟身为至亲,定然悲痛难忍。

  老郭氏没有任何推辞,连忙教人为她准备素净得体的衣服。

  裴君的衣服大多是黑色,倒是不必特地准备,不过她让人去隔壁四公主府请了一位老嬷嬷在祖母身边提点。

  毕竟是去帮忙的,总不能稀里糊涂。

  待到祖孙二人赶到颜府,整个府邸已经挂上丧幡白布,一片哀戚。

  他们进去,才发现俞老夫人和俞夫人已经亲自过来帮颜家姐弟操持,而颜家姐弟两个一身缟素、一脸悲戚,瞧着十分可怜。

  裴君上前安慰姐弟二人,而后对他们道“我请了祖母来帮忙操持丧事,这几日我若无事,都会过来,你们莫要太伤怀。”

  颜向阳想要跟她说什么,一开口却是一声哽咽,连忙用衣袖遮住泪流满面。

  颜娘子一张脸苍白至极,却更加坚强,冲裴君深深福下,谢道“谢过裴将军。”

  她又转身,向老郭氏和俞老夫人一福,“谢过几位两位老夫人。”

  老郭氏当即揽住她,心疼道“好孩子,有我们呢,一定帮你将颜相的丧事看顾得妥妥帖帖。”

  颜娘子自祖父病重便强撑着照料,已经数日未合眼,此时往裴老夫人怀中一靠,便晕了过去。

  幸好老郭氏年轻时没少干活,力气大,扶住了她,没教人摔到。

  裴君不好上手扶,颜向阳一走一动看起来也虚弱至极,更不安全,她便招来今日跟在老太太身边的两个女护卫。

  颜娘子身材纤瘦,一个女护卫便能打横将她抱起,走得稳稳当当。

  裴君看了她们一眼,便请祖母和俞老夫人一同去后宅,“我今日休沐,便待在灵堂前,祖母,俞老夫人且去后头照料吧。”

  俞老夫人放心她,便引着老郭氏随她去后院。

  剩下裴君和颜向阳,裴君拍了拍颜向阳的肩膀,随后便在来人悼唁时主动替他分担起一部分与人寒暄的事情。

  因为她,颜向阳紧绷着的神经确实放松些许,脆弱和悲伤也更加无法掩饰。

  以颜相在朝中的地位,来祭奠的人几乎都是朝中官员,颜向阳并不全都认得,有裴君帮忙,确实没让颜家在丧事上落人话柄。

  不过很快,便有更加名正言顺的人出现了,那便是燕王秦珣。

  秦珣与明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亲至颜府,太监转明帝口谕,由燕王代陛下祭奠颜相,并且让秦珣以晚辈的身份帮忙操持颜相丧事。

  口谕之中全是对颜家只剩下年轻的姐弟二人的怜惜,可同时,似乎又暗示着什么。

  在场的官员大多都是人精,同僚们一句话都能掰成两句话听,明帝的口谕,众人更是一字一句的体味,眼神交换。

  裴君听颜相亲口说过某些事,自然更确信明帝此举有深意。

  而秦珣一见到她时眼中的诧异和复杂,裴君也没有忽略,他一定知道明帝的意图。

  裴君心念转动,顺势便退居其后,让位于燕王。

  颜向阳依赖她,见她没有离开,躁动片刻又沉静下来。

  秦珣有分寸,他的情绪波动只在乍一见到裴君时出现,其后皆认认真真地履行明帝交代的任务,并不去分神看裴君。

  裴君在后头待了一会儿,便暂时走开,叫人去请阿酒过来给颜娘子把脉。

  她交代完,便瞧见谢家父子到来,与两人问礼,随后一同回到灵堂。

  谢家父子祭拜完颜相,谢尚书与燕王说话,谢涟则是来到裴君面前,说起范郎中家的纵火案。

  “大理寺查明,陶承嗣确实在范家周围徘徊过,但他不过是一介弱质书生,他的同乡又证实他身体贯来虚弱,翻墙入府纵火,极难。”

  所以,他的意思是,陶承嗣并非谋害范郎中之人。

  但裴君瞧谢涟的神色,又似乎仍有疑虑,“谢少卿,可还有疑点”

  谢涟抬手,请她去僻静处。

  裴君随他一同到无人的角落里,然后看向他。

  谢涟道“陶承嗣前途大好,即便心中有仇恨也不见得会狠下心弃前程于不顾,痛下杀手,且他的同乡还证实他手无缚鸡之力。”

  “但是”谢涟皱眉,“有一个疑点,他两位同乡的口供之中,说陶承嗣自考中举人之后,便开始闭门不出,入京赶考时三人同行,他有些习惯也与从前大有出入”

  “谢少卿怀疑,陶承嗣不是陶承嗣”裴君深思,“可若想杀范郎中,没必要如此迂回,随便寻个亡命之徒便”

  裴君话说到一半,忽然心一跳,陶承嗣可是北境来的,除非有人故意引大理寺去怀疑陶承嗣仇杀,而掩盖那范郎中死亡的真相

  谢涟探究地看着裴君,“裴将军想到什么”

  裴君回神,没有回答,反问道“谢少卿需要裴某做什么不妨直言。”

  谢涟收回探究的眼神,道“下官想请裴将军帮忙去那陶承嗣的住处探一探,他是否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习武之人的身体应是有些掩盖不了的证据。”

  裴君点头,答应下来,“好,今夜我亲自去。”

  谢涟向她道谢,还主动说会给报酬。

  裴君是有些怀疑,想亲自验证,并没有要他的报酬,而是想了想,问道“谢少卿可有仔仔细细查过那范郎中的生平”

  谢涟答道“在查探,尚无异常。”

  裴君微微眯起眼,忽然问道“谢少卿,大理寺查案,应是能够查看吏部官员籍册和府志的吧”

  谢涟点头。

  裴君便道“既然如此,过几日,我与谢少卿一同去查看吧本将也想为此案进绵薄之力。”

  谢涟眼里带着疑问,“下官以为,裴将军似乎有所隐瞒”

  裴君侧头,看见太子殿下和大皇子等几位皇子皆亲至,顺势便结束话题,没有继续满足谢涟的疑惑。

  两人一同向太子行礼,至于大皇子,两人的表现皆不如对太子时恭敬。

  而皇子们除燕王以外,皆未久留,祭奠过后便离开。

  傍晚,俞夫人请两位老夫人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来,裴君便送祖母回府,在家中陪祖母、妹妹用过晚膳,又去了范郎中家和陶承嗣所在的永崇坊。

  她在武侯铺待到宵禁后,便乘着夜色来到陶承嗣所居的宅院。

  这是个一进的小院儿,只有陶承嗣和他一个书童住,裴君儿翻上墙头,观察片刻,见所有屋子都黑着,这才轻轻跳下。

  她为了以防万一,还带了两方浸了迷药的帕子,进入屋子后,便径直走向床榻,想要迷晕陶承嗣再检查。

  可她刚走了几步,便察觉到不对劲儿,这屋子实在太冷了,正常有人住的屋子,怎会这么冷

  裴君快步走向床榻,帕子覆上陶承嗣的口鼻,随后又拿出另一方,裹着手指触向他的颈侧。

  竟然真的死了

  裴君收回手,即刻转身出去,奔向偏房,但偏房之中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另一侧的厨房、柴房更是关得严严实实,更不可能住人。

  人已经死了,自有仵作验尸,她再大半夜查探已经没有意义,裴君只得原路翻墙出去。

  她是金吾卫上将军,宵禁于他约束不大,便出了永崇坊前往颜府。

  燕王竟然还在。

  裴君一顿,若无其事地请颜府下人为她打一盆温水,还嘱咐道“端些醋来。”

  下人立即去准备,很快便端着的温水回来,一进来便一股刺鼻的醋酸味儿。

  秦珣自然不必为颜相守灵,便走到裴君身边,看着她洗手,又将醋倒在炭盆里,来回跨炭盆熏衣服。

  “在外头见死人了”

  裴君没否认,却也不准备跟他说,转而道“没想到殿下还在这儿。”

  秦珣眼神一沉,道“父皇命我如此”

  若说帮忙操持,只是暗示,燕王夜里还留在颜府,便是明示了。

  自古休妻有三不出,其一便是妻为公婆守孝者不得休弃,燕王虽是男子,留在颜府便代表着明帝的态度。

  明帝表态,他认同燕王和颜娘子的婚事,即便颜娘子要守孝三年,也会作数。

  裴君看向灵堂中姐弟二人的身影,淡淡道“既然殿下在此,裴君便先回金吾卫衙门了。”

  秦珣抬手拦她,“裴君,可否与我谈谈”

  裴君没拒绝,和燕王一同走到颜相府外的街上。

  四下无人的空旷街道上,秦珣道“裴君,此事非我本意”

  他言语之中似乎有许多不得已,裴君能够理解他的身不由己,心里放得东西越多越是无法肆意,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但她想得明白,那些年战场上的元帅,她敬慕也感念,或许也有某一刻心动过,不过裴君从未打算跟他沉沦在私情之中。

  “殿下,裴君向来敬重您,您出身高贵却视大邺百姓为重,您是真正有仁心有大义的人。”

  裴君认真地说“世间之人皆有难处,如今您有您的立场,我有我的立场,纵是殊途同归,但到底已不同路,何必再让无可能的奢望成为贪念,伤害无辜的人”

  秦珣苦笑,他舍不下的,不止是裴君,还有从前的秦珣。

  他的父皇坐拥四海,是位明君,他能利用一切所能利用的,偶尔的温情便能教人感恩戴德,可秦珣不想变成父皇那样的人。

  即使他流着那样的血根本无法挣脱,他还是想要挣扎一下,但是

  “裴君,你总是这般残忍,连一丝奢念都不留给我。”

  正月的夜晚,冰冷入骨。

  裴君手握无为,刀鞘的寒凉透过她的手一点点向上蔓延,然后被身体的温热反噬,慢慢地手心下那一处凉意渐消。

  她想,她的冷静不是因为她冷血,而是因为她心中所求始终没动摇过,她一腔热血不受侵扰。

  “殿下,我常忆起从前,我以您为帅,挥军向您所指之处,您与我同为山河而战,为何如今要动摇于儿女情长”

  裴君声声叩问,于秦珣耳中,振聋发聩,心神激荡。

  而裴君问过,便翻身上马,抱拳叩别,扬鞭而去。

  冷风吹在面上,她却并不觉得冷,反而越发泛起一股热意,无处抒发,便从腰间拿出一枚铜钱,拇指一弹,铜钱飞转最后落在她身后的地面。

  明日会有一个人因为意外之财欣喜,今日,她再无一丝迟疑,满身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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